髡人火器犀利之外，另有毒气。

毒气之事古已有之，昔宋《武经总要》所载，以硫磺，草乌，巴豆诸物，混以桐油木炭，捣和为球，投以克敌，盖髡人毒气所宗也。然髡人毒气之利，过之十倍。

昔崇祯末年，流寇入蜀，恃山高林密，阴伏兵于林间，遇兵辄以弓弩射之，又淬以奇毒，中者立毙，官兵数讨不得胜。

后弘光时髡人征蜀，薄寇山谷老营，先使探马，山高林密，道阻且长，辄遭暗算，伤折逾百。一时朝中忌髡者弹冠相庆。有儒生进言于朝廷曰，髡人之火铳，辄需料敌机先，于开阔之地先以炮子乱阵，后以火铳攒射，方能克敌制胜于百步之外。其后车来车往，炮子弹药，运送无绝，方能追亡逐北，大破建虏。今流寇以林为盾，近敌以射之，髡来寇走，髡驻寇扰，髡走寇随，袭扰粮道后勤，麻雀相似，髡人虽不胜其烦，然无可克之。朝廷当师寇长技以制髡。众皆以为然。

时征川蜀者，髡将罗某也。探马伤折，逡巡不得前一月，遂大怒，请于执委会，出钢瓶百余，面具数千，厚重手套，束袖长褐，亦同此数。余时与友平湖，荐民二人随军为“观察员”，闻髡将报曰“净化行动”，不明所以。但随军着长褐面具。时天气炎热，长褐厚重，面具粗鼻大眼，宛然如猪。平湖郁郁良久。荐民笑曰：西游中有天蓬元帅，转世为猪。吾等今日也做一番天蓬。平湖遂解。

万物齐备，罗遂令全军开拔，居上风，启钢瓶。但见毒液喷涌，遇气化烟，其烟黄绿，髡人呼为绿气，盖取其色也。

余居谷高处以望，但见绿气所到，山谷林木，繁叶尽落，辄褪绿返黄，毒性之烈，可想而知。凡寇有沾染者，辄呛咳不以，踉跄奔走，惨呼之声，撕心裂肺，闻之不忍，但有倒伏者，皆不能再起。罗某但抚掌大笑，吟歪诗一首，曰：“汝有箭毒，吾有气毒，以毒攻毒，乃是消毒”，髡兵多鼓掌而大笑。平湖切齿咒骂髡贼此举伤天害理，后必有报，荐民亦以为残狠过甚。后罗某命髡人着长褐，面具，手套入内，以挠钩拖尸，堆积如山。土人见此，心惊胆裂，辄纳头便拜，遂一省内传檄而定。

后罗某率军犁庭扫穴，追亡逐北，尽屠贼人。有士人见面具妖异，呼为猪军，后以此名不雅，辄易其名，号为天蓬军云。

余后尝检视贼尸，盖绿气侵染处，肤焦发卷，颜色尽去，黑发化为白发。余忖度曰，前朝毒气，吾亦尝见之，盖不过口鼻流血，头晕脑胀。叶绿为新，叶黄为老，黑发为新，白发为老。今此气可夺天造化，仿烂柯故事，得无髡人秘法哉？又罗某嚄唶宿将，有生杀予夺之权，区区毒气，当可自行其是，何必请示执委？

想历朝帝王，无不以长寿为要。今髡人首脑，据琼海已逾十载，年逾四旬，然体魄健旺，精神焕发，健步如飞，不输少年。年轻髡人，见面常呼续一秒，得无“续命”秘术耶？道法有东来紫气，今髡人绿气，得无类此耶？

又闻髡人有光气，芥子气。余未尝得见，然料髡人此法必左道邪法。光气，光化为气者也。太白尝曰“日照香炉生紫烟”，盖与此类同。芥子气，佛门有言“纳须弥于芥子”，度此法必化用佛门秘法。髡人之器，亦犀利也，髡人之学，亦广博也，然弃大道如敝履，尽取其左道邪法，残民以续自身，虽桀纣不如，吾辈士子，不足取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