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求乎人而不得故求乎物。隐士爱梅是也，乐士好音是也，文士耽书是也。

◎墨言：“夫辩者，将以明是非之分，审治乱之纪，明同异之处，察名实之理，处利害，决嫌疑焉，摹略万物之然，论求群言之比。以名举实，以辞抒意，以说出故，以类取，以类予。”诚哉斯言。今之所谓辩论者不然，所取题已无谓，所规则又早定不得明是非、审治乱、明同异、查名实、处利害、决嫌疑，各执一端，唯立场大，而纯作表演，或有抒述，亦如拈丝一缕于蚕茧。悦众谓之胜，反焉谓之败。真可谓节目，终不能载道嚱。

◎刘永济有言：“按文家造诣，略有三境：其初纯任性灵，弥见聪慧，其长处有非专恃学力者所能及，其弊也则或入于纤巧而伤格；及年事日增，学力日进，其长处则组织工炼、词藻富丽，而弊在质实而伤气；惟有性灵而不流于纤巧，有学力而不入于质实，以学力辅性灵，以性灵运学力，天人俱至，自造神奇之境，斯为最上，斯为成就。”妙哉斯论。然刘公特重时间进程而顺序言之，吾言此亦非次第所谓三境也。熟手不犯伤格之纤巧乎？反之新手不特求质实而伤气乎？此恰如表盘之刻度，作文恰如盘上指针，左极则伤格，右极则伤气，不偏不倚为刘公所谓之最上成就。故不干次序进程也，乃文者为文无刹不可不存之慎重心也。真如校音之设备，频率合乎十二平均律为最和谐，谓之“音准”。然或亦有变奇处理之处。就余曾用功之小提而言，升F之升，英文既曰sharp，多有无限趋向于G之意方好听时，此须随曲调而变，固一小小例耳，然亦可警作文不必特求所谓最上成就而自缚束。却亦更不可以此为护身之挡牌，左右之间，在己权衡。妹妹道“果有了奇句”之时，亦不曾想竟成后世诸多浊物护身之挡牌，此吾忧心之所在而特正反两申之所由也。

◎若人处世间，与上必不可讲道理，只可讲利益，道理当与下讲。与等般大众，则讲都不必，惟求少做纠缠，不生枝节，但一心自做我当做事为妙。

◎中国的书画史至魏晋始使人心体一清。

◎虽如此，宁做我。

◎《宣和画谱》判伯时“若不蹈袭前人，而实阴法其要”，此为取古高境，不着痕迹，而更自立意。于画如此，诗文别属当亦如此。李公吾辈中人也。

◎单纯的蠢人并不恼人。可往往蠢人同时又是俗浊的，单纯的蠢气甚或还有些可爱，奈何一旦混杂了俗气浊气，实在有些让人受不了。这种俗与浊当然是指人格上的，这种俗浊令蠢人很有些自以为是，故而其不得受教化，故而永远地蠢下去。

◎偶然间翻到很久前题的一个书签。大约是高二时候。十年寒窗识遍天地奇文字；一支妙笔书尽春秋逸风流。横批：独占鳌头。真拽呵。

◎木心就杜甫“老来渐知粗中细，细到头来又变粗”说，一般人只不过是自己老了，也细了，就沾沾自喜近乎杜甫了，其实恐怕细不久就断了。实际上，现在的倒是越老越粗，哪有下功夫去细的。细都未细，自然不需要担心什么断，只是也无论什么粗中有细了。悲哀之后的悲哀。

◎《文学回忆录》里有一些木心写的所谓的旧体诗。语气颇为得意。通观，皆未入门。无怪书中于中国文学方面很有些不地道的言论。书中亮点么，自然还是有一些。早有心理准备，故而没有太失望。后来者看此书，中国文学，尤其题为唐诗宋词的部分，建议直接略过。

◎稹直，而见毁于世，埋没千载，至今云云唯念其沧海巫山之渣，能无痛乎！

◎《养一斋诗话》未读过，于元稹遣悲怀诗辑评处望其寥寥数语可晓其人何等货色。

◎冯班《钝吟杂录》言：“夺胎换骨，宋人谬说，只是向古人集中作贼耳。”此豪杰语。吾辈胸中当自有此意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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